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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谢蕴贞说爱一个人的时候，就是会小心翼翼的。现在我懂了。一个杀人如麻的罪犯，也会甘心向脆弱的菟丝花臣服。响亮的心跳是不忠的惩罚，是让他灵魂也为之震颤的极刑。”

“我伟大而圣洁的天父啊。请容许我自私地偷走天使的吻，作为分离的礼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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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谢蕴贞是一个灵魂没有颜色的人。这是我了解完这个女人以后的想法。

 

我坚信每个人都有一个有颜色的灵魂，比如在我是99%的黑色与1%的白色，小贞是99%的白色与1%的黑色。

我自记事起就在学习各种与正常小孩不一样的东西。我像小贞一样是帮会捡回来的孩子。在还在长身体的时候，我就已经经历了无数次骨骼的断裂与重生。读书以后，旁人的书包里都放着书本，而我的书包里是刀子、拳击手套甚至是手枪。老人常说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。而我的人生基调就是黑色的绝望与罪恶。所以我祈祷，我向上帝祈祷，我会每周不落下的去做礼拜。总觉得这样才能洗清我身上的罪孽。

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杀人。那是一个比我还要壮的男人，他倒地的时候脖子上汩汩地冒着血，下在深巷中的雨将红色的液体稀释，缓缓流在我的脚边。一个将近200斤的男人，如同菜市场里被放血的鸡，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。我的心情很平静。当时我就知道，早晚我将付出代价。

——小贞是我生命中1%的白色。

即使她活得一点也不好。从小的时候，她就被当作小姐那样培养。她要节食保持身材，偷吃会挨打。她要学一些讨男人欢心的动作或者说话技巧。她会被迫接受一些比她大很多的男人的骚扰。可尽管她的人生同我一般黑暗，却一直渴望并且坚信她的真命天子将会拯救她。我们自小一起长大，当她告诉我这句话的时候，我就知道她并不喜欢我。

在苦涩之余，我说：“小贞，这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。”

她说她会等到的，那个真命天子。她每天都向上帝祈祷。

而她竟真的等到了。上帝真的听到了她虔诚的祷告。——我见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！常年在泥潭挣扎的人怎会有如此明亮的眼睛？他并不属于这里！可是……他好像真的可以拯救小贞。

他面对小贞的撩拨表现得十分纯情，小贞穿着过于清凉的裙子贴近他时，他慢慢地躲开，我嫉妒得要发狂。可他只是脱下了他的外套，说不要着凉。后来，他们常常约会，成了一对恋侣。小贞真的很开心，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开心的样子。

我想，我在放下。小贞幸福的话，我的灵魂也会因此更向往光明。

 

小贞死了。

她死在田柾国的怀里，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。她的死也结束了帮会的生命，白日替代黑夜，光明的正义迟迟来临。以一个女孩的生命为代价。

而我开始了我的亡命徒之旅。四处躲避隐匿，这是我惯会做的事情，也是唯一会做的事情。这样的日子没意思，也苟活不了多久。最后的生命，我想要为小贞复仇。

要想摧毁一个人，直接杀掉他并不是最好的方式，要从灵魂深处折磨他，要他活着感受痛苦。能让田柾国达到这种效果的有一个人。

谢蕴贞。

 

她与小贞有一样的名字，却过着和小贞截然不同的生活。恩爱的父母，良好的家境，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。最后还嫁了身世好的丈夫。她这辈子拥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，小贞走完了一辈子都没得到过。这个世界多不公平。对我，对小贞。

她总是让我不断想象，出生于这样的家庭的小贞人生会不会比她还要璀璨一些？而我如果也像她一样，会不会也有幸福的人生？

 

绑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对我而言不是难事，尽管她是警员。她大约是一辈子都在温暖安全的环境里生活，碰见我时连最基本的拳脚功夫都使不出。这一点上，连小贞都不如。不过，我与小贞过的可是刀口舔血的生活。

复仇的狂热在我的心里愈演愈烈，如同火焰将我燃烧殆尽。那支药剂量很多，足以支撑我将她带到住处。

回到住处不久她就醒了。如她说的一般，她是一个悲观主义者。只是稍微挣扎了一天，她就能乖乖顺从我的意思；虽然有点怕死，但我要是立刻杀了她，她还觉得痛快。

在她的房间里，我装了监视器。除了看住她，我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。一天24小时，她要不就是睡觉，要不就是翻看圣经，偶尔毒舌几句。一连给她讲了几天故事，她一点触动也没有，只是安静听着。她真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，无趣的女人。

而田柾国是唯一牵动她的存在。谈及喜欢时，谢蕴贞那双大眼睛才会流露出光来。她只谈过田柾国一个对象，不难猜她想到的是与他有关的事情。这一点让我兴奋得血液都在沸腾，做梦都在想最后一天告诉她真相时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。

她那张连被绑架都没有情绪的脸，会有如何精彩的表情。

 

02

原来她的第一次约会也是在游乐园。我在她停用很久的社交网站上找到了她结婚前的照片。比起现在好像鲜活很多。至少那时，她有着发自内心的真心笑容。

和小贞一样单纯。

回过神时，我才发觉我用手指摩挲着发烫的电脑屏幕里她的脸。我被我自己吓了一跳，看着监视器里她安静的睡颜，心砰砰直跳。

咚咚咚咚。一下一下富有韵律。我那颗自小贞死后就停息的心脏，因为另一个女人重新跳动。老破电脑散热器嗡嗡声与我的心跳声此起彼伏，如同暴风雨前的雷电与汹涌的浪花。身体与灵魂互相配合，以澎湃汹涌的情感提醒我。我在做着我最痛恨的事情。我爱上了谢蕴贞。这个灵魂没有颜色的寡淡女人，竟让我动心了。

如今想来，那心动就如同多米诺骨牌，自我第一次见她就开始崩塌。

我第一次对她下手，是用一杯有迷药的水。那时她蹲在包间门口，暗黄的灯光都没有将她俗化。尽管身处声色犬马之地，也不曾将她污染。因为没有颜色，她可以在任何肮脏的地方，都不会将她污染。这个女人似乎没有欲望，没有野心，所以什么都无法侵袭。

很正常的，她对我很警惕。那杯柠檬水她没有喝，但我身上还有其他制服她的工具。我没有使用。

 

在拘禁她的时间里，我有动过杀人的念头。那时我被我奇怪的心动烦扰，我恼羞成怒地砸坏了电脑来到她身边。当我将手放在她脆弱的脖颈上时，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她就这样逝去，我也不会得到复仇的快感。

而是折磨我一辈子。

我松开了手，这一次杀人我没有得手。

 

谢蕴贞说爱一个人的时候，就是会小心翼翼的。现在我懂了。一个杀人如麻的罪犯，也会甘心向脆弱的菟丝花臣服。响亮的心跳是不忠的惩罚，是让他灵魂也为之震颤的极刑。

我甚至想，我大约明白了小贞为何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田柾国。没有人是生来的罪犯。人性本善，追求洁白的事物是如趋利避害一样的本能。而我最开始，也是为了守护小贞那99%的白而复仇。谢蕴贞对我而言，是那样纯洁与光明，一如田柾国对于小贞。

而人对爱而不得的东西偏执疯狂得可怕。当我望向听着故事陷入沉思的谢蕴贞时，我的嫉妒重新燃烧。一个没有欲望，没有目标的女人，唯一值得她在危险中陷入沉思的，竟是一个背叛了她的男人。

她眼里的光亮，脸颊上少女一般的绯红，统统不属于我。近在咫尺的美好，我怎么也偷不走。没关系，我是彻头彻尾的罪犯，得不到的，我会将其毁掉。

那晚我在破碎的电脑屏幕前第一次把控住自己想要的东西。谢蕴贞靠在床头一字一句地念圣经，我在神圣的诗歌中陷入柔软甜蜜的幻想中，慢慢升入云端，被纯洁的云朵包裹溺亡。罪恶以一种更为直白的方式洗清释放，我粗重的喘息证明了我为之付出的努力。

这一次，我没有动杀人的念头，而是继续我的复仇大计。

 

我买来了和小贞一样的裙子和大檐帽给她，我将她从头到脚打扮成小贞的样子。可我又一次失手了。谢蕴贞尽管穿得和小贞一模一样，名字一模一样，喜欢的男人一模一样，也不会成为小贞。谢蕴贞就是谢蕴贞，她寡淡，平凡，无欲，也洁白。光是站在那里，就让我忍不住靠近，试图洗清我身上的罪孽。

我带她去游乐园。以最身临其境的重演方式告诉她最残酷的真相。那天，我的眼神没有脱离过她。因为我早已布置好一切，她即将离我而去。她在摩天轮里安静地看风景，侧脸是悲伤的恬静。我拍下一张照片，就是夹在圣经里的那张。

摩天轮即将升入顶端之时，谢蕴贞问我是不是嫉妒那个被小贞爱着的男人。我没回答她，我亲吻了她，我亲吻了我的天使。因为摩天轮的顶端过后，我们将渐行渐远。

我在心里向上帝祷告。

我伟大而圣洁的天父啊。请容许我自私地偷走天使的吻，作为分离的礼物。

知道真相的谢蕴贞如我所想的，露出了与平日里不一样的表情。她在流眼泪，我没有任何举动。我与她要分离，她最好与我别再有一丝一缕的联系，直至我死去。可我又如何甘心被爱人渐渐遗忘？在她即将离开我之时，我用来自杀的子弹射向她。位置在肩膀，不致命，但会让她吃些苦头。

 

03

 

在牢狱中的日子还是没我过往的人生惨淡。只是很安静，逐渐遗忘时间如何流逝。我每天都能去教堂祷告，还可以读书，读报纸。

我每次都坐教堂第一排，总感觉这样才能让上帝听清楚我的心声。求他原谅我的罪行，我对我的天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。不原谅也没关系，那就请他对谢蕴贞好一些，愿她往后的日子平安喜乐，找到自己的热爱。

很搞笑，监狱里的书都是旅游指南，旅行攻略。这真的不会勾起犯人逃狱的欲望吗？我还挺爱看的。这辈子没离开过这座城市是一种遗憾。我在书里看到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，看到科隆大教堂，看到巴黎圣母院。原来这个世界如此精彩，谢蕴贞得去看看，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精彩的东西的。某天晚上我借着不时透进来的灯塔光看着世界旅行攻略入睡，梦里我在巨大教堂前亲吻谢蕴贞，有白鸽飞过，有路人的喝彩。

我在日记本最后写下我想去的地方还有想做的事情，日记本和圣经留给神父。万一他哪天碰到谢蕴贞，请她为我转交。她是个善良的人，肯定会收下的。

我即将下地狱赎罪，估计得好久才会重回人间吧？到时候谢蕴贞的第二世轮回估计都快结束了。不过没关系，我总会找到她。

 

04

我对所有指控没有异议。我的陈述完毕，尊敬的法官。